德化白瓷,早在明代就被法国人称为“中国白”,享有“世界白瓷之母”的盛誉。
《马可·波罗游记》中称,“一个威尼斯银印能买到8个德化白瓷杯”。足见其价格低廉。
“价廉而式样不俗”,寂园叟在《陶雅》中如此评价。
式样不俗却价格低廉,几乎成了德化白瓷的“阿喀琉斯之踵”。
东阳籍知名画家雪岛(原名何时俊)却“点瓷成金”,用自己一手秀逸的文人画,让德化瓷身价百倍。普通的瓷盘,经他妙手丹青点化,卖到了两三万元,大花瓶更是高达10万元。
邂逅白瓷
乙未新春,城南卧石斋,有幸见到了雪岛带回的几件德化瓷器。器型优雅,线条流畅,每一处转折过渡,都如美人的香肩与细腰,腴润悦目。温润的白光闪着处子般的纯真,果然不俗!
翻看底部,“珠白瓷”的朱红印记犹如朱砂痣,小巧玲珑。
“象牙白、猪油白、鹅绒白,德化白瓷什么时候出了个珍珠白?”
“这不是珍珠白,只因厂名为金珠。金珠瓷厂所产的白瓷,就被叫成了珠白瓷。”不过雪岛说,这种瓷器倒真有着珍珠般的莹润。
其时,室内有两件分别来自江西景德镇与湖南武陵的敞口瓶,或鼓腹或收腰,系雪岛多年前购置而得,用于插放干花枯枝。眼下,在这批来自闽南的白瓷面前,它们倒有点相形见绌了。
按雪岛的说法,这批德化瓷并非上品。确实也是,以他惜物之情怀,断不至于拿精品练手。但是,因为有了他的画,这批瓷器身价已是翻了数十番。木、漆、纸、布、石,再到眼下的瓷,作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福建泉州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华侨大学美术学院名誉教授、香港南益集团艺术总监,雪岛的绘画媒介越来越宽泛,文人画的特质越来越鲜明。
客居泉州多年,雪岛结识了一批德化瓷界朋友。平时,他们经常会因瓷器上的贴花、堆花装饰与雪岛切磋交流。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反映,普通画工绘制的图案比较传统,表现手法单一,难免带着匠气,迫切需要创新。
直到有一年,在德化县老县长王金枝介绍下,金珠瓷厂的老总邀请雪岛在瓷器上作画,“中国著名窑口的瓷画多由专业画工绘制,图案、用色都已形成模式,难有突破。把你的文人画用于德化白瓷,开创知名画家与陶瓷结合的名家画瓷新模式,我看肯定行。”王金枝还说,雪岛清逸的画风与德化瓷恬淡的气质非常熨贴。
反反复复邀请了三四年,后来,连德化瓷产业主管部门领导也频仍光顾,希望他为德化白瓷的创新健笔助力。甲午夏日,雪岛终于心动身行。
淡逸青绡
拿到瓷器,才发现之前的“有备”都成“无用”——雪岛尝试的是釉下彩绘画,即用色料在已成型晾干的素坯(即半成品)上绘制各种纹饰,然后罩以白色透明釉,在1300℃高温下经10多个小时一次烧成。由于素坯经800℃温度烧制,质地干燥,异常吸水,色料绘上去瞬间被吸收,吸水性比生宣纸大数倍,因此颜色不宜反复渲染、修改,而且烧制成品后色彩饱和度下降。但是,雪岛并不想因此增加色料以提高饱和度,因为他“不想因此而滑向俗艳”,而想以用笔、用意及用色的“顺水推舟”,达成高蹈而恬淡的意境。
他引刘大魁《论文偶记》云:“凡文笔老则简,意真则简,辞切则简,理当则简,味淡则简,品贵则简,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故简为文章尽境。”他把自己追求的意、理、味、品、神之简淡,以老辣的笔触凸显。然而,简淡不等于简慢,更不等于粗放,倾心细腻工笔的他,选择了兼工带写的画法,表现传统的草虫与花卉题材。至简处,粗笔横扫,释怀指端;至精处,状物写真,细致描摹。如风荷小立,绘于胆瓶之上,瓶身自上而下分成三段弧线,线条不能一气呵成,他干脆断续点抖形成荷梗,断点处缀以散生小刺。神来之笔却在于荷盖,似美人香腮上涂开的一抹,浓淡深浅,缥缥缈缈,正是“花影青绡残照水,烟笼月微醉”。
青绡,没错,这正是雪岛赋予德化白瓷的一个小创意。青灰色,被他称为“不俗之色”,高饱和度的青花加入少量的黑色料,经过高温烘烤,窑变出青绡般的色彩,令人惊艳。
这种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青绡”,被雪岛在瓷画中运用得得心应手,假山枯树,静荷动柳,落叶青苔,鸣蝉蠡斯,山雀黄莺……光影初洗处,自行自色,照人冰心。然而,色彩与题材仅是表现画家意愿的手段,境界的高下浓淡往往在于心迹的流露。一方“翠竹鸣蝉”,翠竹空碧画笔写意,鸣蝉却细致线描,线条挺秀,身姿生动,较之诸多名家同题之作,毫不逊色。画家高洁皎然的童趣,流露无遗。一尊“红蕖照水”,既有花开的绚烂,又有瓣落的沉寂,小小的莲房有着浅斟低唱的乡愁。两只山雀弹跃于枝桠上,姿容典逸清丽而不流于娇媚,枝头柿子设色轻涂而不失于沉稳,事事如意的舒畅一扫客旅愁心的孤寂……
俗艳,是瓷画创作最难避免的误区。雪岛却“以逸扫俗”“以淡去艳”。“逸有清逸,有雅逸,有俊逸,有隐逸,有沉逸。逸纵不同,从未有逸而浊、逸而俗、逸而模棱卑鄙者。”雪岛说,他的瓷画之逸,并非有意为“奇”,却是追寻高蹈而恬淡的韵味。因此,他用的皆是自己熟悉的田园、草虫题材,繁简有致,自有一份入骨的纤尘不染、白璧无瑕。这份自信,正如他所绘的瓷画《居高声自远》,清华俊朗。
升华China
用最传统的中国文人画,述说最传统的中国文人情怀。雪岛说,这不仅是对德化瓷的升华,更是对China的升华。
China,一个众所周知的英文,其意为“中国”。“可是,在泉州,在德化,她有一个美丽的传说。”雪岛娓娓道来,“亘古的岁月里,China在德化只是一个竹编的篮子,它既是德化人的菜篮,也是德化陶瓷外销的包装物,还是一件计价量器。一菜篮瓷器的价格,用德化方言说起来就是China。宋元时代的外国人就将此作为中国瓷器的名称,并演变成中国的英文。” 雪岛说,这也是他以德化瓷作为自己瓷画创作突破口的原因,瓷器是泉州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出口物品,“如今,中国提出了打造海上新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需要崛起,中国瓷器业绩也需要传承。”雪岛说,作为中国三大瓷都之一,德化并未如景德镇那般声名远播,原因是景德镇是官窑,德化是民窑,德化白瓷更是遭遇价值低估。但是,随着“南海一号”沉船上大批德化瓷的面世,以及明代德化白瓷泰斗何朝宗的作品在海内外拍卖市场以数千万元的高价成交之后,德化白瓷的价值慢慢上升,名家画瓷这一新模式也深受德化陶瓷企业欢迎。他愿以一颗高蹈而恬淡的文心,让第二故乡的传统白瓷,清芬远溢,顾盼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