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艺术进入当代后,自觉或不自觉,主动或被动,情愿或不情愿,画家、艺术家都从一点转到多点的思索,从关注某种共同的意识转到关注特殊性的发生,从观察生活寻找刺激与灵感转入思索生活,进而思考艺术作品存在的价值,模式化被怀疑,共同的语言被颠覆,就像尼采的预言“偶像”进入了黄昏。处在这样的否定阶段,对与错对一个艺术家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曾经让我魂牵梦系的画面已经失去当初的魅力,我覆盖了许多激动过我的画幅,如果说,覆盖可以称之为否定的话,那么我的覆盖多少就有一点反思,但我深知道自己不适合抽象的理性思维,相反,我很感性,从眼前的视域里的某些微妙的异样中,都可能引起我强烈的绘画欲望。那种瞬间的感觉常常把我引向遥远的想象,尽管我对自己没有太多的奢望,但如果想象是一份奢望的话,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摆脱了具体物的限制,我可能放大被画的具体物也可能缩小那激动我的某些细节,以此,我特别强烈的感觉到,艺术与人的思维的断裂、精神与作品相依附等问题,已成为艺术家不可回避的问题。
之前特别迷信绘画乃技艺性的劳作,喜欢以感性的素材去迎合那些技法,技法可以通过熟练的劳作,有时候也免不了设计必要的步骤去获取技法所表现出来的视觉快感,如此的来得的视觉快感挺感人的,但并不需要苦恼的思索,虽然我不相信米兰•昆德拉所说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但确实很少以思索的方式去获取自己的绘画语言。艺术与思维所表现出来的断裂现象很普遍,我从没有怀疑过这种断裂的合理性,而只能寻找某种异样的客体承载不同的感觉,每一幅作品的画面呈现出不同题材的异样处理,其背后的本质性语言显得很苍白,除了技法还是技法,技法包括了所有的语言内涵。因此,那些作品除了视觉快感外,我不敢触及内心的欲求,好像作品是我的一件衣裳,是一个空牢牢地壳子。这种精神不与作品相依附的现象曾经使我陷入苦恼状态中,我是急性子的人,忍受不了固定的作画模式,忍受不了单一的语言样式,也忍受不了一成不变的思考方法。我不知道如何摆脱自己的苦恼?从自己的急性子性格不可能冷静地思索,我的思索也许更多的是一种比较,比如从西方当代画家的作品形态中比较语言的差异,虽然这种语言的差异未必就是精神,但透过每一个性化语言的关注,那个隐藏作品背后的画家精神总是从画面呈现出来,当此时,画家画什么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只有纯然个性化的语言闪烁着精神的力量。我不知道这种比较的鉴别是不是一种思索方式,伦勃朗、梵高、毕加索、通布利等案例给我很大的启发,假如遵循固定的模式,如果说只有一成不变的语言形式,根本成就不了伟大的画家。伦勃朗偏爱昏黄的咖啡色调,宠爱那些枯裂斑驳的裂变式细节,是与大片的简约色调相互相承的,互为表里的,正是昏黄的色调辅之以枯裂的细节聚集在那一束光照里,表现出伦勃朗独有的偶像黄昏,人们从这种幻相的聚光幻觉中读取伦勃朗绘画语言的独特精神。认识这一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开始注意自己的情绪,它是与生俱来的自然流露,它不是思维,思维朝向某种正确性的确定性,因而有可能陷入共同的意识中,情绪不一样,情绪纯然自我,谁也替代不了,情绪常常排挤理性,因此,我的情绪与我的感性缠结一起,已经改变了情绪与感性的本来面貌,情绪就是我的思索。我因思索滋生情绪,情绪是我思索的外现。在这一情绪的驱动之下,我从不作画前的热身,也没有固定的作画时间和地点,随时、随心、随性,情绪所到,意象自来。正如苏格拉底所认为“一种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情绪也同理,未经意识审察的情绪是一种常人的情绪,我认为只有经过意识反复体验的情绪,才有可能进入审美的意识状态,情绪是莫名其妙的意识,但当意识体察到情绪的瞬间,情绪就可能异化为某种有形的语言性形式。有人质疑我的绘画灵感来自哪里,这也是传统的说法“艺术需要灵感”,我曾经相信灵感的存在,也体验过灵感的作用,但难于解释清楚“灵感”是什么,正如“艺术”是什么一样谁也说不明白,许多画画人都在做白日梦,不假思索地模仿,黑格尔曾经分析过酒精能够激发灵感的现象,如果说酒精真能够找到灵感的话,那么,酒窖的老板最有可能成为诗人。灵感或许是一种忽然的顿悟,当你的心思整天都为生活而忙碌,当你的心里填满金钱的欲望,而没有任何的追寻审美语言的情绪,灵感决不会光临你的脑海。因此,我从不在乎所谓灵感的有无,而在乎的是对千变万化的世界,内心不断受世界变化的影响而情绪常常处在涌动的状态,情绪的波动是我陷入不停的思索,如果说真有什么灵感的话,那么,情绪是我的灵感。
情绪是一种力量,从某种莫名的转化为有形可触摸的可感,这是情绪变化的发展过程,是一个无意识转向有意识的情绪,我不是抽象地感受这份情绪,而是不断的用工具、身体乃至整个的身心投入到情绪的实验。情绪的实验,我不知道情绪是不是可以实验,情绪的材料是什么,情绪又以什么作为实验的催化媒介?我不懂,而只知道不停的实验,画画对我来说是记录,不用刻意去设计结果,我通常会先涂鸦一组或一系列,以表达我的意念为初衷的画面,再觅出一幅我认为可以深入表现我当时的境界与行为的另一幅,为此我使用不同的工具与材料。我喜欢挑战画面,期待画面出现另类的图像与感觉,不喜欢按部就班,不喜欢重复同样的画面,我可以休息几天但不能停止思路。情绪使我意识到当下,活在当下,有很多的事要做,因为情绪不会停止。
陈明华2015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