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桑莲居 安乔
下午四点钟,是朝九晚五的人们开始倒数着下班的时刻。不同的是,这个特殊的时间刻度作为临界点,将林坚璋的作息分割成了两半,在此之前,他几乎处于休眠状态;在此之后,他则精神抖擞,气定神闲地沏茶、会客和创作。
这一次,我们仍然约在下午四点,来进行未完待续的专访。前一次的采访,尽管林坚璋有问必答,但因是初见,也考虑到采访的时长,所以我们没有多作打扰。性情耿直,为人低调的林坚璋以他一口清通的闽南语为我们讲述了那些前尘旧梦,犹如说书,引人入胜。
林坚璋的人生阅历,一如他的生活习惯,出乎意料而充满趣味。年少时,读诗文,临书帖;青壮岁,游四海,访名师。他求学问道,而自行我道,他博采众长,成一己之长,谈起弘一、林散之、丰子恺、祝嘉、梁披云、虞愚等艺坛师长时,林坚璋沉浸其中,当年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文革前,林坚璋在机缘巧合下,参与了弘一法师纪念馆的资料整理。正是这一段经历,林坚璋对于书法的态度才得以进入新的阶段,即从单纯的技法练习过渡到个人的笔墨塑造,同时也触发了他对于书法创作更深层次的思考。而后,经人引荐,结识了丰子恺先生。此后的数年间,他时常往返,直至丰老辞世。林坚璋说,斯人虽逝,然风骨犹在。
二度登门拜会,我们有幸听了那些故人的轶事旧闻和那些峥嵘岁月里的点滴,而楼下那副红色大门联成了最好的见面礼。见字如晤,有初见时的惊喜,也有再见时的顿悟,林坚璋的书法从骨子里渗透出一种恬淡从容的古典美,无论远观或是近赏,都各得其乐,大范之风,逸气尽显。
“每逢新春佳节,我都会自己书写门联,有时写自撰联。”林坚璋说,以传统的方式迎接传统节日,并将期许和愿景寄托其中,权作是蒙养生活的写照。
不养之养,是林坚璋从散翁之处所学。当年林坚璋求艺于散翁,故而得参书法正门,从用墨使笔到诗心道性,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其书法风格的构筑。采访的两个多钟头里,林坚璋手上的“红双喜”成了他个人标志性的符号,而桌案上的茶几像设定了恒温模式,他与茶为友,与烟作伴,散澹而自在。
“弘一书法,冲和蕴藉,幽幽极静;散翁书法,俊骨逸韵,力驱蛟龙。”林坚璋说,这两位前辈对于书法的态度以及他们的书法面貌是他十分欣赏的。“‘生命力’与‘表现形态’的合集组成一门艺术,这是西方对于艺术的定论,这个概念与中国书法艺术中的‘形神兼具’如出一辙。”林坚璋以为,书法是个人修为的外化,是其精神气质的投射,它不仅讲求技法的表现,更加注重审美意趣的表达,只有当两者融合统一的时候,才有生命力可言。迷人向文字中求,悟人向心而觉,书法艺术的魅力除了形态美之外,更重要是存在于法度之内的精神气象。
“无修而修,无得而得。得之自然,不比为贵。”这是林坚璋面对书法市场持有的态度。旁人看来,好似“不作为”,但恰恰相反,它是一种境界升华。润格几何、展览场次、受众群体、市场反响,这些是生意人的事儿,他专注的是,线条、结字、气格和底蕴,时常意到笔随,随心而作,观其书作,大有出尘之概,见底不凡,趣向高卓。他不以书法营生,而书法却是他赖以为生的精神食粮。
窗明几净,笔墨精良,自是人生一乐也。他是书生,也是书家,他嗜书成性,更书尽世尘,他纵笔自如,妙解真趣,有藏书数万,各色古砚,此番景象,若非亲眼所见,实难名状。林坚璋收藏广博,物无巨细,大到古佛钟鼎,小到瓦当碑拓,皆因兴而起,后引以为乐。
天色渐晚,采访接近尾声,林坚璋饶有兴致地从书房里捧出一叠近期的书作。我们小心翼翼地翻看每一幅作品,并试图以光速在脑海中搜索出合宜的感叹词,最终静默取代了任何分贝的发声,忘我成了唯一的回应。
相逢不语,洞悉造化;经纶漫卷,一任平生。一转,一梦,至此终年,何其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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