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征,不争雨露自茵茵
文 / 窦宁
对刘远征的采访进行的特别突然,准备的并不充分,进行的却异常顺利。他的画室在海河边的一栋旧租界地时代建造的老房子里,窗外隔一条车流并不密集的马路就是静静流淌的海河。典型的闹中取静的环境,其人在画室中颇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调调。作为崭露头角的青年艺术家,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似的张扬,反之,却有同龄人少见的谦恭和淡定。随着话题的深入,刘远征的诚恳、谦和、笃定让人心生欢喜,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流,乐于走进这样人的世界。刘远征自比一株青草,装点春色却不事张扬,不欲遮天蔽日,不欲芳华妖娆,殊不知这份淡定自守的心态也许就是时下中国画画家最为缺乏的一种素质,“君不见,长亭外,古道边,那茵茵如毯的,已碧连了天。”
刘远征《抚琴听者知音》
刘远征告诉笔者,走出校门的他第一个身份是在编教师。天津师范大学美术教育专业毕业之后,刘远征在一所高中教美术。没几年,他辞职了。在当时,在编教师辞职,这绝对是一件非常少见的事。在常规的桥段中,在被问及辞职原因的时候,放弃稳定工作而从事专业艺术创作的人,一定要大谈特谈艺术理想,为了宿命般的爱好,为了毕生的追求,为了让自己可以献祭式的投入艺术怀抱。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刘远征对于辞职原因的解释则是:不自信,或者叫自我怀疑。在他看来周而复始的教授一本美术鉴赏,按照教学大纲完成任务,并不足以让自己心安理得。他怀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他不觉得自己从事的事能上升到艺术的高度。而这种怀疑,一旦产生,恰如野草,再也无法根除,只能愈发的让他感到不安。于是他辞了职,重新投入到对于中国画的学习中去,没有“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不羁,只是遵从了自己的意愿去学习。
刘远征《幽思图》
辞职后,刘远征先是求学于天津美院,后来问艺于北京画院石齐工作室,现在在国家画院胡抗美、曾翔工作室学习。在不断的学习过程中,刘远征的画技不断提高,同时也凭借着古意盎然的小写意人物画闯出了名头。而当初促使他离职学画的那种对于自身的质疑却一直伴随着刘远征,并不因为其取得的成就而逝去。时至今日,他仍然偶尔恍惚,对于自己所处的位置产生怀疑。他把这个叫做不自信。采访中,他反复强调,觉得自己也许是因为处于一个资讯发达的时代而受益,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如表现的那么好。在笔者看来,刘远征的不自信杂揉了“庄生晓梦迷蝴蝶”的空寂和“一日三省吾身”的自律。对于自己的怀疑,是他不断求索的原动力,同样也是他用来稳定心态不让自己飘飘然的压舱石。
刘远征《论书忘机》
说到艺术修为,笔者对于刘远征最认同的一点就是他进入胡抗美、曾翔工作室学习。对于一个职业画家来讲,这是一种非常负责并且有上进心的表现。“书画同源”是一句被大量书画家喊破喉咙的一句话,然而就是这个天天挂在嘴上的一个简单道理,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身体力行的。很多青年画家的作品在提款上露马脚或者往往只题自己练熟的几个款,或者没有勇气题长款。相比起一些同行的藏拙,刘远征进修书法似乎是真的显得有些拙。可细细品来,刘远征学书却着实是心思灵巧的体现。
刘远征《钟馗》
国画与书法,同是发源笔端,以毛笔为工具,两者或书写抽象的汉字,或绘制形象的事物,而最后在美术欣赏价值、艺术表现价值上形成统一。画家学书,可以更好提高对于毛笔的控制力,在这一点上,刘远征获书法之益匪浅。在他的画作之中,很多细微处能体现出书法的笔法。在其小写意人物画中,很多线条的处理来自于隶书、篆书,笔走中锋自然流畅。其作品中为人所喜的古意也很大程度上出自对上古书体的借鉴。除了相互印证之外,以做他山之石外,研习书法带给刘远征最直观的好处是在作品创作过程中题款的时候可以不受限制的尽抒胸臆,而不必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以一个穷款藏拙。观其作品,款识与画作相得益彰浑然一体,没有违和感,没有刺眼处。行文至此不禁要发一叹,历代的书画大家,往往是书画俱佳,然而,随着毛笔不再作为主要书写工具的时间的延长,书法在走向没落的同时,也产生了书与画的割裂,这一点实在让人惋惜。刘远征的书法或许并未有多高的成就,但是主动学习、吸取营养、以传统的标准要求自己,则足可体现他在艺术上的标准和追求的方向。学画学书,于同源处求索;笔墨相长,于同归时成就。刘远征,以拙为巧。
刘远征《胸臆空洞 与天同量》
刘远征的小写意人物,多以高士为题材。作品中能透出强烈的名士风流的意趣。坦率地讲,刘远征身上有股稳重踏实的气质,并无太多放旷豁达的味道。追求此种气息的来源,还要归功于他的似拙实巧的行为方式。他系统学习过古典诗词的写作技巧,对于平仄、格律、韵脚都非常的讲究。在读诗和写诗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的陶冶了一颗诗心。他也有意识的将这种诗的情怀带到了作品之中。有一个词比“书画同源”还要流传广泛,叫做“诗情画意”,往往被人拿来形容美好的场景,中国画其实就是这种类似场景的最佳载体。就像苏轼在《东坡题跋》下卷《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评论王维一样:“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意,绝对是中国画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之一。《宣和画谱》中提到王维的诗句如“落花寂寂啼山鸟,杨柳青青渡水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之类,说是“皆所画也”。对于情怀的陶冶恰是今人最为需要也是最为欠缺的东西,这情怀无关画技却决定画品。如果不曾读过《与山巨源绝交书》实难画出真正的“竹林七贤”;倘若不能背诵《饮中八仙歌》又怎能将诗仙醉写画的生动;不读《世说新语》,不知道得天下一斗才的谢灵运和东床快婿的时代背景恐怕难于充分表现《曲水流觞》。
刘远征《观松》
除了源自诗心诉诸笔下的名士,罗汉比丘也是刘远征擅长的题材之一。他的《比丘图》系列小品中,所绘比丘神态各异,妙趣横生,又凭借书法上的功夫录大段经文于纸上,细细品读禅意毕现,刘远征对于佛教的涉猎应该是源自其天性中平和的成分。与其说他信佛教,不如说他由禅心。追求平淡恬静,惯于在日常生活中体味人生,这样的禅心不但能让他的画呼应人心,也让他的人能够更多的跳出自我的和周遭的桎梏而走得更远。
刘远征《比丘图》
采访中,问及刘远征所推崇的画家时,他推荐了罗聘。之所以选择这位在当代并无甚大名望的画家,是因为这位扬州八怪中年辈最晚的画家,最能让刘远征产生惺惺相惜的情愫。罗聘作为职业画家经历坎坷,曾经三进京城而最终又贫病而终,其所做的《鬼趣图》曾经轰动一时,后受人劝戒改画佛像。刘远征的人物画受了罗聘影响,尤其在刘远征所画的比丘、罗汉题材之中可以找到得自罗聘的意趣和笔法。罗聘以职业画家的身份,在读书入仕的主流社会最终并未得到认可,而他的艺术流传后世。刘远征则直接坦言自己只想做一株小草“不需太多的阳光雨露,每天都努力的进行光合作用,尽自己的力量为世界制造氧气,也许不多,但是胜在坚持”。他对于自己的要求是做一个合格的“从业者”,这种看似“不求上进”的低调,远比一些动辄要标名美术史的豪迈要可爱得多。低下头,才能看清脚下的路。也许有一天在笃定的行走过足够长的时间之后,刘远征抬起头时在青青的原上,看到了久违的罗聘。
刘远征《罗汉图》
刘远征有一方印,刻的是“坐井待出”。也许最能诠释他的人和他的画。放低身段,却不放低目标。
刘远征《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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