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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培贵:金石情怀长伴月

发布日期:2015-05-20      作者:叶培贵      浏览次数:1772
  我至今无缘晤对伴月斋主人培养先生,但神交有时胜于面见,这是人所共知的,特别是在纷繁的当下。说“纷繁的当下”,并不全是贬义,资讯的快捷乃至爆炸,一方面使人无处容身不胜其扰,另一方面也可能帮助我们视通万里神游八极。我们两个泉州人(我籍贯为泉州治下的南安市),正是通过杜兄鹏飞先生所建的“清园艺友”微信群相识进而成为相知的。

  以这个相识相知过程作为背景,来看培养先生的题跋和书法艺术,恰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切入点。

  网络改变生态,电脑和手机终端把世界推向近现代以来已经门洞大开的文人书斋。30多年前,精印字帖稀如星,学书还多是师徒授受口手相传的事情;20年前,二玄社复制台北故宫名作以“下真迹一等”之誉震惊书界,书法有了若干正规院校教育及大规模展览活动;而现在,手机里随时可以看到放大若干倍的历代高清名作,书法甚至有了专业数字频道和一系列专业网站!原本二三好友商量之事,一步一步地演变成了展厅作秀、影视表演乃至网络炒作,难有清静之可得了。但网络上“遇见”的培养先生,却是意外。其头像印章一望即有超尘之气,朋友圈所发书作或者题跋亦然,使人不免有“大隐于网”的联想。微信交谈中知其身份为中学教师,我学书的引路人正是中学老师,因此倍增亲切。尤其他深自谦抑的聊聊数语,使我有穿越到30年前面对师尊之感。

  但交尚浅则言难深,于是各自忙碌。他几乎每日有金文习作公开,或临或创,都是笔墨精洁,字法端凝,清一色是秋水文章的超脱,而没有半点市井烟火的烦燥;技巧虽不能说已臻圆熟之境,而格局却已迫近容翁希白先生等名公。当此展厅为尚、做作横行之时,追求如此格调,使我原本已有的“大隐”印象,又加深了许多。

  数月后,培养先生寄来邮件,里面是各类拓片题跋数十种,命我评论。我一向视金石学为畏途,也因不愿为物所役而不喜欢收藏。初看之下,颇感为难。但不知不觉竟然逐篇逐字研读了一遍!
何以如此?究其原因,除了之前建立的良好印象以及古物本身的魅力之外,吸引我的大约是如下三点。

  第一,极具匠心的整体布局。拓本种类繁多,形制各异,题跋是再创造过程,须充分考虑跋语乃至印鉴之间与原图的关系。从一定意义上说,这样的再创造,比独立创作一件书法作品难度更高,一旦布局不当,跋语不仅难以锦上添花,甚至可能破坏原拓本意境,变成佛头着粪。培养先生显然深谙题跋构图之奥义,且又必定经过精心推敲设计,故件件虚实相生、主次合宜、黑白入理,宛如天成。如《天保九年道邕造像记题跋》、《天保二年道成造像记题跋》、《叡妻成郡君题记及乾智题记题跋》等,跋语字体、分布乃至印鉴,都恰到好处,有增之嫌多、减之恨少的妙处。若非匠心独运,曷克臻此?!

  第二,极具见地的文辞组织。跋语内容的安排,最见学养与功力。各篇或梳释文字,或厘析图像,或考镜源流,或辨章学术,或通会书史,或详察时风,莫不言简意赅,言辞得体。足见培养先生博涉兼精,于一般社会史学、典章名物制度、文字书法沿革、图画雕刻源流等等,不仅积学颇深,而且已具只眼,故言之都能有物,非止于旧闻引述或者陈词溢美。如《西魏大统四年魏文显造像记题跋》:“此记字体略含行意,体势多变,如春风拂柳,妙趣生焉。”可谓妙善比拟。又如《惠庆造像记题跋》:“其书风萧散自如,点画极具劲伸之能事,所谓飞逸奇浑,分行疏宕,翩翩欲仙,以康南海是语论之,不亦宜乎?!其结字偶变常规,奇趣生焉。诚为东魏造像题记之上佳者。”有摹状、有引述、有判断,都很妥帖,可谓不移之论。凡此种种,都将裨益书坛,嘉惠学林。

  第三,极具风神的书法造诣。题跋所用字,主要是小楷。元明以后小楷,自吴门枝山、雅宜二公独尊太傅,代有传人,然多为其形貌所拘,未能师其所师、探本溯源。而培养先生的小楷,则以太傅为梯航,大力熔铸隶法与章草,偶兼行书之意,渊源纯在汉魏两晋,几无一笔轻涉唐宋以后习气。读其字,两京骨法、魏晋风神,甚至隐隐然有篆籀之韵,令人思绪自接六朝以上。可惜偶有笔误(如“餘”之作“余”、“製”之作“制”),虽为白璧微瑕,总是小小遗憾。

  以上任何一个方面,都已颇为难能,足以发古物之神光了。如果不是胸中有定慧、笔下纳风云,如何可能?!物与人似,生于天地之间,有幸有不幸,我深为这些拓片得遇赏音君子而感庆幸,也为培养先生得以畅怀古物而生欣羡。金石或非无知,情怀亦须有寄,正如朗月向物,欣然会意,则“大隐于网”的推测,虽尚不能确认,但想来应该是不中不远的吧。



  ●叶培贵,首都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中国书协学术委员。